在今天发布的一项命指令中，国际法院（ICJ）以绝大多数票裁定，以色列在加沙的所作所为“至少相当有可能”（at least plausible）被判定为是种族灭绝。这一判定给了以色列一贯的大肆宣传当头一棒，因为该宣传声称其正在为捍卫“民主”而对抗哈马斯。这也让以色列的西方盟友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因为他们正在全力支持以色列的入侵。但我们必须意识到，国际法庭下发的指令对以色列来说充其量不过就是些微惩戒一记耳光，不过是在提醒以色列应该将其种族灭绝的意图置于公众视线之外。（按：本文原文于2024年1月17日发布于IMT国际网页“捍卫马克思主义”网站，更新于1月26日，译者:KS）
值得注意的是，法院并没有按照南非的要求命令以色列暂停在加沙的军事行动。相反，法院命令其“采取其能力范围内的一切措施来防止种族灭绝的发生”，防止和惩罚“公开煽动种族灭绝”的行为，“允许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并制止任何试图销毁与种族灭绝指控有关的证据的行为。此外，法院还命令以色列提交一份报告，说明其在一个月内采取的措施。
在这一案件中，法官们最关心的不是保护加沙人民，而是他们自己的声誉，以及及时平息本案所暴露的国际矛盾。驳回申请将彻底摧毁削弱国际法院的威信权威。但命令以色列停止摧残加沙破坏，不仅会加剧以色列西方支持者的外交危机，因为他们不断鼓吹自己在“基于规则的秩序”行事；更重要的，倘若命令被完全无视，这将彰显法院本身的无能。所以法官们找到了一种避免这两者发生的解决方案。
正如以色列国家安全部长伊塔马尔·本-格维尔 (Itamar Ben-Gvir) 在 Twitter/X 上的立即回应所示：“戴头巾的海牙”（Hague Schmague）(此处并不清楚该如何翻译)，我们不难预见以色列会以蔑视的态度来应对这种公开谴责。正如我们在提交文件时所写的那样，巴勒斯坦的正义不会来自法官的笔下，而是来自整个中东地区的革命斗争，同时也该得到世界全体工人的声援和支持。
起义直到胜利！
[最初发布于2024年1月17日]
南非针对以色列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种族灭绝诉讼案得到了全世界数百万人的支持，他们迫切地希望看到正在加沙上演的可怖景象的终结。以色列的国际声誉也因此受到了可能永远无法恢复的打击。与此同时，整个国际法体系也正准备遭受同样的打击，因为它无能阻止这些暴行。
以色列受审
国际法院（ICJ）是联合国最重要的法院，负责裁决193个成员国之间的争端。事实上，它应该是最接近“世界法庭”的存在。与同样位于海牙的国际刑事法院（ICC）不同，国际法院的起诉不针对个人。相反，它“约束”当事团体，尽管它没有办法强制执行其决策，这些决策对当事人依旧具有相当的“约束力”。
南非在12月28日提交的申请中声称，以色列政权已经实施或被允许实施违反《防止及惩治种族灭绝公约》的行为。该公约于1948年起草，旨在应对如二战期间犹太人大屠杀等具有种族灭绝性质的恐怖事件。
上周听证会的目的并非判断以色列是否正在巴勒斯坦实施种族灭绝。这个问题可能会在未来几年被抛诸脑后。相反，法院被要求下令采取“临时措施”，目的是为了防止加沙的巴勒斯坦人遭受进一步的“不可挽回的伤害”。
本案以及相关各方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在南非为多数的黑人群体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掠夺、奴役和殖民压迫，现任政府的当权是黑人工人阶级的革命运动击败残酷的种族隔离政权的结果。
1948年，在六百万犹太人在大屠杀中遭到种族灭绝之后，以色列建国。此后，它通过暴力掠夺巴勒斯坦的领地来扩大领土。巴勒斯坦人民被迫在越来越小的飞地中安居，而这些飞地仍在不断地受到以色列“国防”部队的军事占领、封锁和轰炸。这种残酷的压迫甚至可以直接与以色列自始至终支持的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相提并论。
对于自封捍卫“基于规则的国际制定世界秩序”并且自封的自由主义者的国家来说，此案无疑让他们陷入了极度尴尬的处境。他们试图团结全世界来反对俄罗斯在乌克兰犯下的所谓的“种族灭绝”和“反人类”的罪行，而与此同时反对的方式不过是提供武器资源和资金来支持以色列对加沙数万人的屠杀和加沙几乎所有两百万居民的流离失所。
也难怪美国、英国、加拿大和德国会选择愤怒地驳斥南非的说法，并称其“完全没有任何依据”（completely without any basis）。似乎也正是为了强调这一点，英国广播公司（BBC）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等西方主流媒体并没有播出任何南非方在听证会上的意见，尽管他们确保了在第二天播出以色列方的回应。
德国政府甚至宣布其打算以“第三方”的身份介入最后的种族灭绝听证会，并声称，在实施了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种族灭绝行为之后，它在此事上便拥有了一些特殊的道德权威。德国前殖民地纳米比亚驳斥了这种令人震惊的傲慢行为，谴责了德国进行干预这样“令人震惊的决定”，并提醒民众德国曾在1904年至1908年间在其领土上犯下了另一场种族灭绝的罪行。
分歧加深
南非的非洲国民大会（ANC）党政府有充分的理由将自己塑造为国内外巴勒斯坦权益最重要的捍卫者。//图片来源：GovernmentZA, Flicker
此案因此加深了西方前殖民国家与世界其他国家之间的分歧。只需看一眼公开支持南非申请的国家名单（阿拉伯联盟、玻利维亚、古巴、哥伦比亚、巴西、巴基斯坦……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以及少数公开支持以色列的国家，就可以看到这个案件实际上已经转变为一场针对西方帝国主义本身的罪行和虚伪的政治斗争。无论法院如何判决，唯一可能的结果都将是进一步孤立美国及其盟友。
毫无疑问，南非的非洲国民大会（ANC）党政府有充分的理由将自己塑造为国内外巴勒斯坦权益最重要的捍卫者。同时，必须指出的是，将以色列诉诸一个无实权的国际法庭远远达不到支持巴勒斯坦人民争取自由的斗争所真正需要的。
尽管如此，这起案件还是给世界各地数百万人带来了一线希望，他们成群结队地抗议本国政府参与屠杀。法院所在地的“和平宫”被数千名抗议者包围。他们欢呼雀跃地迎接南非的诉求。
数月来，那些支持巴勒斯坦自由斗争的人一直被攻击为反犹太主义者和恐怖主义同情者。有些人甚至被捕入狱。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以色列终于受到有效的审判会给他们带来一定的平反感，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种族灭绝行为
在1月10日的听证会上，南非的法律团队阐述了案件的三个基本要素。首先，他们认为以色列正在实施《种族灭绝公约》条款中所规定的行为，例如杀害、伤害某个群体的成员，或创造条件来蓄意毁灭他们。
为了支持这一论点，南非的支持者提供了一幅关于加沙已然成为“人间地狱”的简洁但令人恐惧的图景。它遭受了“现代战争史上最猛烈的常规轰炸行动之一”，每周都会被投放 六千枚炸弹，其中包括投放在居民区的“哑弹”。截至听证会时，已有23,210人因此丧生，其中70%是妇女和儿童。此外，还有数千人失踪，目前推测葬身于废墟下。
以色列的攻击让整个加沙地区都无法再被居住。如此多的建筑物被摧毁，以至于“现在在太空中观测到的加沙的样子已然面目全非”(Gaza is now a different colour from space)。
以色列的进攻已导致整个加沙无法居住。//图片来源：Wafa，维基共享资源
以色列通过控制入口和摧毁道路，已经完全扼杀了在加沙境内分配医疗援助、食品、水和燃料的可能性。卫生基础设施遭到破坏，让被以色列炸弹炸伤的6万人陷入悲惨境地。法庭听到了令人作呕的报告，称截肢和剖腹产手术是在“几乎无法运作”的医院进行的，没有麻醉，其场面“与恐怖电影中的场景无异”。卫生设施的缺乏就更不用提了。据报道，五岁以下儿童的腹泻病例增加了2,000%，再加上猖獗的营养不良，造就了瘟疫和饥荒的致命循环。
加沙93%的人口都在面临“饥饿危机级别的饥饿”，占全世界处于同样状态下的总人口的80%。正如法庭录像中所显示的那样，少数能够进入加沙的援助卡车立即遭到绝望、饥饿的人们的堵截猛烈“袭击”。原本以喂养母乳育婴的母亲无法再产出乳汁，因此只能将配方奶粉与被污染的水混合，或者越来越常见的是，完全放弃给婴儿喂食。
事实上，专家警告说，“饥饿和疾病的风险造成的死亡人数远远超过爆炸造成的。”这意味着，即使明天战争结束，六万以上的伤亡也可能是不可避免的。而战争不会在明天结束。
但要令这些十恶不赦的行为构成对“种族灭绝”这一决议的判定，南非需要证明以色列有蓄意试图摧毁“全部或部分”的某个国家或族裔群体。为了达到这一条件，针对在加沙的巴勒斯坦人群体，南非法律团队提交了一份“表明（以色列）种族灭绝意图的精心设计的行为模式”的报告，而这些人是巴勒斯坦民族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这件事上，与人为的沉默相反南非非但没有选择保持沉默，南非反而提出“以色列国家内部的各个地区都在重复种族灭绝的言论”。例如，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对准备进入加沙的部队说：“记住亚玛力人对你们所做的事”。在此，他引用了一个故事，讲述了古代以色列人奉上帝的指示消灭邻近的亚玛力人，甚至包括屠杀他们的妇女、儿童和牲畜。
社交媒体视频显示，以色列国防军士兵呼吁“消灭”加沙，庆祝平民房屋被毁，并嘲笑巴勒斯坦人民。以色列政界人士和媒体被提及声称加沙“没有无辜受害者”；“孕妇和婴儿也是敌人”；甚至呼吁进行核打击。
除了明确表明以色列种族灭绝的意图之外，南非的申请还提到以色列对自己指示平民前往的“安全”区进行了轰炸，并将大量人口聚集在明显不适宜居住的地区，以此表示其消灭加沙的巴勒斯坦人这一群体的意图。
然而，这次听证会的目的并非确定以色列是否实施了种族灭绝行为，而是确定是否它至少存在可能发生的风险，从而证明采取紧急措施来防止种族灭绝是迫切需要的。
采取这些措施的必要性构成了南非申请的第三个基本要素，即如果不下令采取临时措施来制止对在加沙的巴勒斯坦人的屠杀并分发粮食和援助，那么他们就面临着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的紧迫风险。
南非倡导者布莱尼·尼·格拉莱（Blinne Ní Ghrálaigh）在其提交的材料中不仅指出“根据目前的数字，平均每天有247名巴勒斯坦人被杀害或是面临被杀害的危险”这一事实；她还引用法院过往的判决来证明，在其他不太严重的案件中，例如2008年俄罗斯入侵格鲁吉亚，国际法院也曾下令采取临时措施。这就非常清楚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当有关国家是美国的重要盟友时，法院是否做好了采取实际行动的准备？
以色列的回应
第二天，以色列的法律团队提出了辩护。
除了指责南非“与哈马斯关系密切”之外，他们不出所料地强调了在10月7日事件后以色列的自卫权，并声称面临种族灭绝危险的是以色列，而不是巴勒斯坦人民。换句话说，他们声称，该地区最全副武装武装最严重的国家正面临着被躲藏在半摧毁的露天监狱中的武装分子直接摧毁的威胁。
事实上，以色列希望放映其著名的针对10月7日哈马斯暴行的电影来开始辩护。当法院否决了这一项申请时，以色列辩护团队显然没有更多可说的。
以色列并没有否认在加沙造成的死亡和破坏的规模。// 图片来源：联合国拍摄，Flicker
以色列并没有否认在加沙造成的死亡和破坏的规模，但不出所料地将责任归咎于哈马斯所谓的“人体盾牌战术”。通过这一论点，以色列国防队实际上承认了将蓄意破坏民用基础设施和杀害巴勒斯坦平民视作合法的军事目标。当他们声称被以色列杀害的成千上万数千人是“参与了作战行动的平民”（civilians taking part in hostilities）时，他们甚至为此创造了一个奇妙看似具有说服力的术语。
当涉及到医疗基础设施遭到破坏这一现象时，以色列提出引用了“有压倒性证据表明哈马斯利用了医院作为指挥中心”：这一说法一再受到质疑，其中甚至包括以色列在华盛顿的盟友。
在意图问题上，以色列表示，政客、记者和士兵那些所谓的种族灭绝言论不过是战时言论，不过是在“一时冲动”下说的。想必，这仅仅只是为了暂时的“内部消费”，因此外界应当予以忽略。
此外，法院还被告知，以色列的真实意图并不能从总统和总理的公开声明中看出，也不能从军事指挥官的明确目标中看出，甚至也不能从实施杀戮的士兵的言语中看出。相反，以色列的政策只能在战时内阁会议的记录中找到，而内塔尼亚胡在会议记录中据说明确表示了“我们必须防止人道主义灾难”。但这是否令得当时出席会议的人发笑，却并没有被记录在案。
以色列的支持者认为，无论如何，采取临时措施是不必要的，因为以色列已经“协助”更多援助进入加沙，加沙的末日饥荒只是这个铁甲防御中的一个不凑巧的裂缝。但无论如何，以色列似乎对一切都有答案，而答案总是一样的：哈马斯干的！
事实上，以色列的主要辩护与南非提出的指控毫不相干。相反，以色列甚至否认国际法院对此事具有管辖权，因为双方之间根本“不存在争议”。
以色列方表示，显然，其事先提出过安排一次外交会议，以便“友好地讨论”此事，但是南非在这个会议召开之前就无礼地上诉了申请。出于这个原因，以色列认为，南非并没有遵循正确的程序。因此，无论是对种族灭绝的判定还是是否采取临时措施，国际法庭都无权做出任何决定。
由此，以色列方的辩护可以总结为：“如果我们确实消灭了加沙的巴勒斯坦人口，这将有悖于我们的原意，尽管无论如何这最终还是得归咎于巴勒斯坦人自己。同时，我们完全有理由这么做，因为以色列有权保卫自己免受哈马斯的侵害。总而言之，在任何情况下，你们都无权阻止我们！”
不要抱任何幻想
由17名法官组成的小组（其中包括两名由当事人自己添加的法官）现在将进行数周的审议，然后以多数票作出最终决定。自始至终，他们最关心的是如何维护法院的声誉，因为他们所做的任何决定都将给政界带来爆炸性的影响。
事实上，这个案件反映了国际法院以及整个所谓的“国际法”体系的危机。完全拒绝南非的申请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布，一个国家可以屠杀来自一个民族成千上万的无辜人民，而这一切甚至不能证明发生种族灭绝的合理风险。它不会让以色列的战争变得受人尊敬，只会让国际法院成为以色列无可言喻的行为的同谋。
如果加沙人民的命运取决于国际法院的命令，那么它就注定误解。//图片来源：自制
即使法院试图通过接受以色列关于法院没有管辖权的虚假论点来避免对案件本身做出裁决，这也会被（正确地）视为逃避责任的无耻之行。实际上，这将是对加沙巴勒斯坦人民被迫流离失所和谋杀的无声支持。
授予采取临时措施的权力，即使没有达到南非所要求的程度，也将相当于官方承认，至少存在着对加沙巴勒斯坦人实施种族灭绝的合理风险，这将彻底引爆以色列的宣传战，因为它正在不断地重复其“自卫权”。
但这样的命令最终只会揭露法院的完全无能。国际法院裁决的执行权由联合国本身，特别是安理会（Security Council）负责。而在其中，美国和英国都是常任理事国，拥有一票否决权。因此，针对以色列的任何指令都将是一纸空文，就像联合国针对以色列的侵略通过的每一项决议一样。
内塔尼亚胡对记者明确表示，“我们将继续加沙地带的战争，直到我们实现所有的目标。海牙和邪恶的轴心都无法阻止我们”。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驳斥南非倡导者阿迪拉·哈西姆的声明，即“除了国际法庭的命令之外，没有什么能阻止这种痛苦”。我们不应再对国际法制度抱有任何幻想，因为归根结底，国际法只不过是大国的遮羞布。
如果加沙人民的命运取决于国际法院的命令，那么他们就注定会迎来悲剧。只有全世界的工人才能阻止以色列的进攻，不是通过呼吁帝国主义克制自己，而是通过全力支持巴勒斯坦人民捍卫他们家园的革命斗争，并通过在世界各地发起推翻帝国主义的斗争。
(17/01/24)
“捍卫马克思主义”网站（marxist.com）是国际马克思主义趋势组织（IMT）的全球网站。 我们是一个为世界各地社会主义革命奋斗的革命马克思主义组织。 如果您认同我们的理念并有兴趣加入我们，可以填写“联络我们“的表格，致信 webmaster@marxist.com，marx.cn@protonmail.com或私讯“火花–台湾革命社会主义”脸页，谢谢！